九华山

    哦，这就是九华山!有九十九个山峰，也就有九十九个山谷，峰峰谷谷起伏跌宕，一绵延就是肉眼数不过来的距离。峰也罢，谷也罢，都披挂绿色的瀑布，绿色的松树，绿色的樟树，绿色的竹树，还有绿色的别的什么杂树，密密的稠稠的浓浓的齐茬茬的，绿得密不透风。随着你拄着拐杖级一级峰回路转往天台正顶爬，不时就有峭岩耸拔，奇石怪壁，曲松倒挂，或一松独揽天下秀;不时山谷间有一畦稻田幽绿一带村庄，房舍错落，炊烟缕缕，派舒心畅气的田园风光。然而当你登上天台正顶，更甚者，十王峰顶，俯瞰下界，万峰皆伏于脚下，万马奔腾，绵延千里，莽莽苍苍，极远方房舍依稀，雾岚皑皑，心中自有多么放阔的境界!

    有水呢，竹草深处既可听水声潺潺，小桥底下，卵石滩里可见流水哗哗，时不时激荡起烷女们的笑语哈哈，山涧里流着的就是透明得连碎石子细胞都能看得见的山溪，掬一捧喝了，甘;涩一濯足，凉。水是泉水，从山上来，九华山人就架了竹竿，剖了一半，那泉水就顺竹竿肚里叮叮淌下，淌到了房檐，就顺竹竿下泻入水泥池里，水泥池有瓢，你游人的肺腑被热天烤干了，舀水喝了，解个渴，凉个胸，无限快意也哉，歇个脚，再走。

    有鸟，却不见鸟，林深处满耳合奏的鸟鸣，什么叫法的都有，谁能分清是哪种鸟的美声唱法呢?

    有了绿林，有了明水，有了鸟，九华山自然也就无愧于一座仙山。仙山招的主要不是鸟，更不是狼豺虎豹猴鹿羚羊等，史主要招的就是九华山人。居于此山是人生的大幸。仙山也就给九华山人以超凡的灵性。有灵性的山水是生长诗的绝妙处，于是为之陶冶，九华山人也就人人有了灵灵的诗性。往天台正顶爬，餐馆可以说五步一岗十步哨，有很多情况下，你不得不穿堂而过，你看到这样的对联:“味招云外客:香引洞中仙”，难道你感到的单单是生意人的俗?难道这不是味道好极了的诗?这诗浑然天成，伴着九华山人的聪明和灵气，和九华山融为一体。还有“游九华山岂能做匆匆过客;登天台怎可忍辘辘饥肠”，更是灵气十足了。光是这诗的灵气和韵味，就由不得你停下脚步，馋涎欲滴，坐下来，饱餐一顿。九华山人做生意不黑一杯冷开水两毛钱，喝过以后，杯就拿去冲了，洗了，烫了，预备给下一位游客倒水，为的是图个清洁，怕传染，站污了仙山的一番秽气，那边有餐桌，你坐下来，吃碗面条，也只不过一块钱。黑什么呢?要知道面要从山下一级一级往上背呀，还有油盐酱醋以及其他佐料，做一碗面谈何容易?吃饱了你坐一会儿。也不要紧。和主人把茶话九华，你会享受到很多很多奇异而美丽的关于九华山的神话传说。你会感到九华山人因为这仙灵的九华山的缘故，非但不俗，而是十足的雅。

    游九华山不能不说到佛了。佛，从印度远道而来，因为超脱凡世，就拣尽寒枝不肯栖，栖在哪儿?专拣中国的仙山住。于是九华山成为我们中国的佛教圣地。也就因为此，九华山招来的不是鸟，不是豺狼虎豹猴鹿羚羊等，更多的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。从山脚往天台正顶爬，山果一样累累结着的，念珠一样珠珠串着的，是僧尼居住的地方，大的叫寺，小的叫庵，再小的叫茅棚，大大小小都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像，供于香案，各种食物置放其前，烛台中的烛火正灼灼燃着，显得绝对的忠诚。以慈悲为怀的众尼众僧世世轮回都一一成了九华山人，就那样默默地等待坐化，离不开半步。圆寂了，就融入了九华山石，唯余一方方石碑，刻着他们的法号。他们当然需要施舍，为建一座寺，或修段石级路，在简陋的茅庵旁，念祝着，一手捻搓着念珠一手向游人乞求地伸着，若你说未带零钱，他们就会说上“没关系，佛保佑你。”并不怪你，用祝福的眼光目送你平安地走去。是啊，九华山给九华山人以无限的善性。

    我在一座极其简陋的茅棚壁上看到这段《寒山拾得问对》:“昔日寒山子问拾得曰:‘世问有人打我、骂我、辱我、欺我、吓我、骗我、谤我、轻我、凌虐我、非笑我以及不堪待我。如何治乎?’拾得对曰:“只是忍他、耐他、教他、畏他、避他、让他、一味由他、不要理他。再待几年，你且看他!”，茅棚门前就坐着一位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人，因为静坐念佛一生的缘故，面容已异常娴静和超然。他年轻的时候可叱咤风云过?可争打杀伐过?然而撇开世事尘烟一脱身就成了一辈子走不出也不愿出的九华山人。拾得之言是他的人生法则，也是他此生的经验的结晶。人何时才能活到这超然纯净的分上呢?一生与世无争，落得一生清苦，然而与九华山同灵，佛念与善心并存，并期望人世间都善心发现，于是也就全无了清苦之痛的感觉，飘然而来，飘然而去，自觉高雅非常的人，你能修炼到这百岁老人的恬然心境?

    哦，这就是九华山人。石崖上刻着“地狱不空，誓不成佛”的话。游九华山由不得你瞬间佛化。你，疲累的旅人，入大金宝殿，你不妨跪拜于佛像前，念几声经语、烧灶香，体会体会虔诚是什么滋味。这也就由不得你不检查一下自己，经过九华山的淘洗，经过九华山人的照耀，你还存留多少珍贵的部分。自感耀凝也不要紧，走出九华，你赶快把人性修炼，看能炼出多少纯真的黄金。仙山给人以灵性，给人以佛心，给人以善德，你就把它珍存于美好的记忆中，时时念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