怒放的生命

     北京，又一场大雪。

    雪花纷纷地飞着，穿过树梢，落在肩上，只有在北方，也许只有在北方，才能体会到这大自然的精灵是何等美丽。不远处，几个女孩子兴奋地捧着双手，想接住这些飞舞的精灵，校园里总是充满着春天般的活力。其实丁平早已习惯了北京的冬天，但每逢这种时候，他还是喜欢在雪地里走走，有时还疯狂地跟自己的哥们儿一起飞奔。年轻的生命便从这开始。

    现在已是深夜10点45分了，列车在京沪线上飞奔，看看窗外，白雪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现着晶莹，虽然显得空旷，却真的很安静。下铺的那几个家伙总算结束了他们的晚餐，喝醉了便倒头就睡，只是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酒气。济南站到了，列车要在这停靠八分钟，站台上的小贩推着售货车忙碌起来。丁平睡不着，于是便起身走下火车，想呼吸一下车外的新鲜空气。

    深夜，格外寒冷，丁平裹紧了身上的风衣，这个站台还是老样子。记得那年夏天拿着一张通知书远赴北京求学的时候，丁平便在这驻足过。一晃快四年了，站台依旧，而自己却快毕业了，仔细想想，时间过得真快，一切都宛如昨日。

    列车又要开了，丁平带着站台上的寒意回到车厢，下铺的那几个家伙舒服地打着呼噜。说实话，丁平真的睡不着。离开北京前，班主任特地找他谈了一次，系里今年正好有几个出国名额，而且有一所大学是丁平心仪了很久的。而这将近四年的大学时光，丁平过得很充实，他的真诚，他的博学赢得了众人的赏识。班主任问他是否有兴趣出去，丁平说他要考虑考虑。其实他很想出去，然而又有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摆在他面前。一切选择必须在这个寒假里做出。

    丁平的父母，像其他普普通通的父母一样，平凡而又善良。他们总是支持着自己的儿子。然而丁平知道，出国的惊人费用并不是他们这样一户普通人家所能承受得起的。为了供自己上学，父母已经花了多年的积蓄。近四年来，自己也在外面勤工俭学，挣了一些钱，但这些钱对于那笔巨大的费用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。这便是现实，不得不面对的现实。

    列车在黑夜中穿梭，离上海已越来越近了。这一夜，丁平没睡。清晨的阳光射人车窗，有时这阳光还会引发人们一些奇异的想法。只是在现在，阳光的奇异，丁平似乎无法感受。

    对面坐着一个老者，十分精神，他看着丁平，问了一句:“小伙子，在北京读书啊?”

     “ 对。”

    “哪个学校啊?”

    “北大。”丁平笑了笑。

    “好学校啊。”老者爽朗地说着。下铺的那几个家伙，似乎酒也醒了大半，倚着窗口，也跟着老者应和。“好学校，好学校。”

    丁平对此早已习惯了，这几年来，他朝着自己的理想一步步前进。而学校浓厚的学习氛围，造就了他不断探索的意志。论学识，论能力，他都完全胜任用人单位的要求，也早就有好几家大公司跟他联系过。而现在，这么多的选择摆在眼前，丁平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
    列车进站了，阔别了半年的家乡，总是给他一种亲切感。他喜欢漫步在上海的街头，看着周围各式各样的建筑以及各式各样的人，他喜欢这个城市，如同喜欢他的母校一般。

    丁平的行李很简单，就一个挎包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。步出车厢，丁平的耳里便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，没错，是莺儿，她早就等在站台上了。那美丽的笑容，此时此刻就在眼前。每一次回上海，莺儿都会在站台上等着他;每一次去北京，莺儿也都会来站台送他。丁平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每次见到莺儿时的心情，反正就是高兴，只有情侣才有的那份喜悦。男人的智商在这种时候总会显得极低,低得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。但即使找不到又有多大关系呢，只要知道那是最幸福的时候便足够了。

    莺儿早就知道丁平想出国的事了。虽然两个人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，其实每天都好像在一起。当然这几年来，丁平的电话卡也不知打掉了多少。

    丁平没有直接回家，而是到了一个叫做“青草丛”的咖啡屋。这里孕育了他和莺儿两人的故事，还是那种感觉，那股香味。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，也还是那个靠窗的老位子，此时的衡山路还是很有情调的。莺儿很漂亮，她戴着那根白银项链，去年情人节丁平正是在这个地方给她戴上的。

    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，一句话都不说，接着两个人又同时“扑哧”地笑出声来。太了解了，这种默契早已超出了一般的程度。

    丁平用他一贯的浑厚嗓音，一贯的沉稳语速，向莺儿叙述着。倾听，她的眼睛正在告诉他答案。有吗?莺儿笑了笑，丁平问她笑什么。没什么，莺儿回答道。于是，丁平继续着，但她的眼睛告诉他有话要说，只是她从来就不愿意打断丁平的话。她喜欢丁平说的每一句话，有哲理，而他又是极其负责的一个人。

   丁平说完了，莺儿似乎还沉浸在他的话语中，竟一时没有缓过神来。

    “嘿，小傻瓜，怎么了?”

    “想你呀，你不喜欢吗?”

     “哦，喜欢，喜欢。”傻男人也许就是这个样子。

    说过一些甜蜜之后，话题自然切人了正题，丁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。

    “有时我觉得一个人真的很孤单，其实我真的希望你能在我身边。”

    丁平默不作声，听着。

    “我很喜欢钱钟书和杨绛，不单单是因为我们的故事是从那本《围城》开始的。可我又不是杨绛，杨绛可以跟她爱的人去英国，我却似乎做不到。”

    隔壁桌上，有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，高中生模样。丁平看到这，禁不住想起几年前自己同莺儿也是那个样子。那时的爱情，是用美丽的童话和玫瑰编织起来的，除了两个人的甜蜜之外，什么也不会去想也用不着想。丁平偷偷地示意莺儿去看那对高中生，莺儿笑了笑，朝丁平做了个鬼脸，丁平自然也做了个鬼脸，两个长不大的孩子。

    “真的要去吗?”

    “说不清楚，也许吧。”

    “你要是觉得对你将来的事业有利，你就去吧，我会在这等你的。”

    丁平紧紧地握着莺儿的手，将它放在嘴边，就这样，他不知该说些什么。在北京时，两个人在电话里已经就这个向题说了很久，然而面对面地说，则完全是两回事。

    时空似乎在一刹那停滞了，什么都停滞了，丁平紧紧地握着莺儿的手，低着头，沉默不语。他抬起头，看到莺儿眼睛里含着泪水。莺儿当着丁平的面是从来不哭的，总是活泼快乐的样子。然而此时，她真的哭了。

    她起身，一下子扑到了丁平怀里，趴在丁平肩上哭了起来。丁平一句话也不想说，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，生活早已不是由浪漫的语言构成的，一切都显得很实际。长大了，便不得不面对这些现实问题。这谁都懂，但对于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抉择的年轻人而言，谁又能真的把握好呢?

    莺儿还在哭着，丁平开始安慰她，一边说一边帮她擦眼泪。任何男人看到心爱的女人流泪都会伤心的，丁平自然也不例外。

    “不去了，好吗?”莺儿带着乞求的口气。

    她在等待回音，她希望听到满意的答案，她希望听到丁平说“我不去了，我会留在你身边”。然而，她又希望他能有更好的发展，她宁愿等他学成归来，可她又担心失去丁平。莺儿不知道，倘若没有丁平，她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。

    “嫁给我，好吗?”

    莺儿确实难以同时在一分钟内接受两个严峻的考验，过了好久，“真的吗?”她重复着。

    “嫁给我，好吗?”

    “嗯。”莺儿终于点了头。丁平紧紧地抱着她，似乎整个“青草丛”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。

    “好了，好了，那两个高中生好像在看着我们。”莺儿小声地告诉丁平。丁平回过头，发现那两个高中生惊羡地看着他们。丁平不知为何突然冲着那个男孩子笑了笑，那个男孩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，只好也冲着丁平傻笑。接着那个女孩子也“唉味”笑出声来，莺儿开始为这个滑稽的场面而感到有趣。一时间，“青草丛”里充满了欢笑。

   丁平帮莺儿理了理头发，结了账，出了咖啡馆。走在衡山路上，莺儿紧紧地靠着他。

    总是在这个场合，两颗心开始靠近。生命不只是浪漫的诗句，还有许多许多其他的东西。抉择，路，明天的太阳，似乎这所有的东西都构成了这生命中的风景。果真是这样吗?

    应该是吧!生命就该这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