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后一口气跑到宿舍大楼前，已经五点差一刻了。
“喂，今晚是中日女排决战。怎么样，有希望吗?”四楼的小黄拍拍我的肩，笑喀嘻地问。
“希望?"我一时没听懂。
“是啊，今天又不是星期六。”他对我挤挤眼。
被小黄这一提醒，我变得沮丧极了。唉!妈妈是从不让我在星期六以外的时间看电视的。从未破过例。看样子，这场最吸引人的排球赛没希望看唆!除非…
通过走廊上的窗户，可以望见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。今天，每个人都是那么急匆匆的，仿佛生活的节奏也突然加快了。我三脚并作二步地跑到三楼，推开虚掩的家门，一眼就瞧见妈妈在厨房里忙着。我亲热地叫了一声:“妈妈。”
“哎，你回来啦!”妈妈正从网篮里往外拿面包，显然是刚买的。要在平时，我早就……可今天我无心瞧它。
“咱女排赢了美国队了!妈妈!可真帅！”我小心翼翼地采取“迁回战术”.“你呀，就知道赢、赢了除了这个，你就看不到别的更重要的东西?”妈妈似乎生气地说。
更重要的东西?对我来说，还有什么比今晚的冠亚军争夺赛更重要的呢?也许，妈妈的话里隐含着另一层的意思?我思索着，看着妈妈，我忽然发现她今天的声音有点特别，神色也与往常不同。我不及细想，说:“妈妈，今晚电视，嗯，卫星转播的比赛实况，唔，是“……”心一急，舌头就不听使唤，“噢，是咱们女排对日本决战!我，雌!”
妈妈扑味一声笑了，笑得那么开心，眼角上细密的鱼尾纹也一下子舒展开了。“别我我我的啦，去，看去吧。”
我的天，这么爽快?这反而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我一把抓住妈妈的两只手，好像伯她动一动就会变卦似的。“真的?”妈妈点点头。我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，拔腿就往放着电视机的套间跑。“慢着。”妈妈却伸手一拉。我心里忽地一沉:“嗯?"“别光顾高兴，想想今天为什么破例了?”说着，她塞给我两个面包，“嗒，先垫着，饭还要等一会儿。”破例?是呀，为什么呢?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……
走到套间门口，我征住了:爸爸正在电视机边调频道呢!94，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情呢。爸爸是科研所的工程师，平时工作很忙，最近又在翻译一本大部头的书，更是忙得不亦乐乎。每天一下班，他就一头钻进书房，常常连吃饭都得我去叫，哪里还顾得上看电视！今夭他却……嘿嘿，你瞧，又是一个破例！
“愣着干嘛?没见焦爷爷来了吗?”
我这才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焦爷爷。我恭敬地问了好，可心里直纳闷:焦爷爷住在楼下，是个早年归国的印尼华侨，都快70了。由于腿脚不灵便，他白天很少出门，今晚怎么会走到三楼来!莫非又是一个“破例”?
焦爷爷看出了我的疑惑，哈哈一笑说:“焦爷爷来看电视，你觉得奇怪，是不?”我的脸一红。“小家伙，别看我胡子一大把，心可不老哩！”焦爷爷好像忽然年轻了许多，变得健谈起来，“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!知道女排就要结束‘站地板’的历史，我的心简直要从脚膛里蹦出来了!这些姑娘啊，真争气!"不善言词的爸爸使劲点着头，不时取下眼镜，用颤抖的手擦了又擦。
焦爷爷眯缝着眼睛，扬扬雪白的眉毛，滔滔叙说着:“唉，想当年洋人叫我们中国人‘东亚病夫’，我们这些流落异乡的华侨，更是受尽凌辱。现在，咱们的女排要与日本队‘决一雌雄’了，孩子，你说爷爷能不来看吗?”他的声音忽然顺抖起来，两行热泪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流淌着……屋子里静悄悄的，我看见爸爸又一次取下眼镜，掏出手绢。
不知是什么时候，对面单元的军军一家人已经进来了。他们也都默默地注视着焦爷爷，好像都在掂量那些话的分量……
电视机里传出欢快的《步步高》乐曲，打破了室内的沉寂，气氛活跃起来了。大人们兴奋地交谈着，妈妈甚至连做饭的围裙也不解就走进来了。他们谈得最多的并非这场球的输赢，而是赞赏女排姑娘们那种顽强拼搏、一切为了祖国的精神，我忽然听到妈妈的声音:“如果我们在做每件事时都能首先想到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，那么……，’妈妈说着，凛了我一眼，好像要让我明白一点什么。
“怎么，你今天也破例了?”我转过头问身旁的军军，一面顺手递给他一个面包。“噢!”军军使劲地点点头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饼干，得意地扬了扬:“嗒，我妈妈早给我准备好了。”
“各位观众……”房间里又沉寂下来，只剩下播音员宋世雄那清晰有力的声音在回荡。我环顾四周，呵，所有人的神色都是那般庄重和紧张.小小的荧光屏，成了那么多视线的一个聚焦点—这场比赛啊，牵动着多少人的心!
啊，妈妈，您还要问我今天破例的原因吗?我明白了，明白了，真的，妈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