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菜园

    人们都爱春天，然而，我却更留恋硕果丰盛的秋天。也许是小时爱吃西红柿、黄瓜、可豆菜的缘故吧!说句老实话，学校刚放署假，我的心便已飞到了瓜肥菜绿、香气喷人的菜园里。 俗话说:“无巧不成书。”放假的第二天，队长就分配我到菜园子去当高二爷的帮手。队长说，你的任务不过是轰走贪馋好吃西红柿的小孩子。我一听，二话没说，扛了孤小铺盖，高高兴兴地上任去了。 我队的菜园子，座落在村西一片平梁上。老远望去，西红柿地里火红一片，茄子地里上绿下白，田畔上一簇簇独耳菜碧绿挺拔，特别是菜园子房前几行向日葵格外引人注目。在它那金黄色的籽盘上，蜜蜂们正飞上舞下忙着采蜜哩芝 管菜园子的是高二爷，今年快七十岁了，我老远就看见他提着把洒壶在菜园里浇菜。他头戴一顶旧草帽，穿一身家织的粗布衣，腰里扎一条浅蓝色的腰带，背后斜插一杆大黄铜头烟锅。他一手拨动着菜叶，另一只手提着洒壶，迈着罗圈步向前移动着。我看着老人艰难的样子，便忙跑过去，放下铺盖从他手里接过了洒壶。

    高二爷是个聋哑老人，一辈子没儿没女，在队里干活，他是从来不计较报酬的。平时当他对事丈L表示满意时，那双布满鱼尾纹的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线，要是他对事情不顺心时，他那撮山羊胡子就翘起来了。 记得前年，队里的生产没人抓，几个住队干部整天忙着召集社员办学习班，评法批儒，就连上工时也开地头批判会，学习小靳庄的经验。高二爷见庄稼没人做气得不行，一天总柞着胡子，瞪着眼。“四人帮”打倒后，他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。现在，生产队一天比一天好，他更喜笑颜开，脸上的那深而长的皱纹也舒展开了许多。 我同老人一边浇菜，。边用手势“谈话”。一会儿浇完了菜圃，我俩便歇下来。只见老人到西红柿地里摘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，走到我跟前，递给了我。我做着手势，要他也吃一个解渴，而他却用手势谢绝了。从他那温柔的眼神中，我猜老人在为我举行欢迎仪式哩。我接过酉红柿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。老人望着我微笑着，顺手从背后取下那只有二尺长的烟锅来。 我一边吃，一边想:听人说高二爷是个铁面无私的人，集体的东西只要他在场，你就别想动一根毛。

    可今天咋这样大方呢?我开始对人们的说法怀疑了，我觉得他们冤枉了他。但我又想，也许人们的说法是对的，我高二爷必定是我高二爷，今天对我是特殊优待……。果然，役出三天，事情便出来了。 那天，浇完了菜，我便大大方方地走到西红柿架前，随手摘了几个又红又大的西红柿，“咔嚓”， “咔嚓”地大口吃了起来。忽然一只大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。呀，是二爷，他瞪了我一眼，夺下了我手中的西红柿，放到菜筐里，然后递给了个葫芦瓢，示意让我去浇水。哎呀，你没有见他那副吓人的样子，板着脸，瞪着眼，呱着山羊胡子，用手指着写着“菜园规章制度”的木牌子。仿佛我不听话，他就会编我几个耳光。噢，我现在才知道二爷的厉害了。我红着脸，难为情地低下了头，然后拿着葫芦瓢浇水去了。 二爷走了，我的心一下子也凉了。唉!还指望到菜园子吃瓜果呢，吃了几个西红柿，他就是这个样子。

    这时，我的愤怒一下子全集中在了老人身上。觉得他不近情理，对集体太死心眼了 ，天热得出奇，我穿了件背心也热得汗流满面。到了菜园子，只见老人坐在炕上不停地捶打着他的右腿。我知道他有腿痛病，那是万恶的旧社会留给他的创伤，天气一变化，有时就痛得走不成路。我看着他痛的样子，心内也很着急。他见我来了，用手指了指天，又指了指腿，我知道他是说要下雨了。我看了看天，没有一丝云，就向他摇摇手，意思是，没有雨。谁知，睡到半夜，我被一阵雷声惊醒，急忙从炕上爬了起来，往身旁一摸，啊!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出去了。我急忙穿上衣服下了炕，一开门，一阵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把我推了回来、我又急忙摸了片塑料布向外冲去。 外面一片漆黑，我穿过雨雾发现西红柿地里有灯光在晃动，我猜一定是老人在那里，忙跑上去，果然是他。

    他正在加固西红柿杆。我二话没说，弯着腰也插手帮他干了起来。老人发现了我，从头上取下草帽给我戴上，顿时，我的心热乎乎的，我想把草帽还给他，可他怎么也不要。猛地一股风吹灭了马灯，我忙掏出火柴，连擦了几根都被风刮灭了，老人从我手里夺过火柴，解开上衣纽子，挡着风，擦着火柴点着了灯。在老人擦着火柴的一瞬间，我看见他那紫铜色的胸膛一起一伏，雨水沿着他满是银霜的头顶，顺着青筋突暴的两鬓，从那皱纹纵横的脸胜，一直流到他那撮山羊胡子的尖端，象小溪一样流了下来。我望着老人，心里对他涌起了无限的敬意，我急忙靠近他，想用我的身体替他遮挡呼啸的寒风急雨。我一抬脚，不小心撞掉了几个西红柿，只见老人用双手拣起来，拉过衣角捺了擦沾上去的泥水，放到了身后的笼子里，这时我才发现他还带了只笼子，是专门装落在地上的西红柿的…… 整整干了一个多小时，我俩在风雨中扶起了一架架被风吹倒了的西红柿秧，才向屋里走去。只见他迈着罗圈步，侧着身，提着一笼子西红柿，高挽着裤腿，一双光脚艰难地在泥水中挪动着。

    啊，多好的老人，多么高尚的品质里‘老人虽然耳聋口哑，不能说话，但他用他的语言，而且是充满情感的语言，通过他那双温和的眼睛和热情的手势来教诲我。我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，泪水混着雨水簌簌地滴在了地上。我只觉得，眼前老人那摇晃的身影高大起来，我扑过去，叫了声二爷，便夺过他手中的笼子，扶着他向屋子走去··一。 第二天，我帮助二爷清理这一月的帐。这时，他从口袋里取出一角钱，比划了半天，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，后来，他把我引到我刚到菜园坐的地方，伸出了三个指头，我才明白了，他是交送给我吃的那两个西红柿钱。我收了钱，结了帐，二爷又摘了几个西红柿给我装在挎包里、然后，一直把我送出了菜园子。

   我再一次回过头去，深情地望着池，他头发更自了，脸上的皱纹更密了，眼睛也咪得比以前更小了，特别是他的腿，比以前更“罗”了，出来送我时还拄了把撅头。我只觉得，挎包里装的不只是西红柿，而是老人的一颗红心。我恨时间过得太快了，总想和老人日日夜夜相处在一起。〔评语〕 《菜园纪事》记的是一位爱僧分明、_立场坚澎、关心莫体、铁面无私的聋哑老农的动人事迹。作者平紊能注意观察生活、积累素材，因而选材左右逢源、典型得当，描写叙述生动具体，情景逼真。作者在刻划老人形象时，成功地运用了肖像描写、细节描写、心里活动的描写、动作行为的描写，使老人形象鲜明，栩栩如生，性格突出，光彩照人。文章语言质朴无华，措辞恰如其分，富有农村生活气息。第一人称的写法的应用，既便于剪裁组材，又增强文章的真实性，更能动人心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