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淘气的少年在屋后

屋后，是小小的一方土地。极小的一块铺了水泥，是为了晾晒东西，现在也不常用了。另一大半则开辟成了田地，仿佛只是为了不让它空着，起初种上了永远稀零的几株油菜，黄瓜和番茄。黄瓜似乎常吃，可油菜却只任凭它老死，对番茄唯一的印象，也是将还青着的果实拌糖吃，又酸又甜。

在我的记忆里，依稀望见田地的一角上曾歪歪扭扭地立着一根水泥柱，顶端则耷拉着一个掉透了漆的大喇叭。它虽比其它的破旧了许多，但勉强还能咳出几声声来。也许它是村里最老的喇叭，也许是其它的喇叭都换新了，而它却在房屋高大的阴影下被遗忘了。

那时，村领导时常通过喇叭喊话。家人并不怎么在意，也许早有听闻。我却对这声音极其好奇，只觉得充满了吸引力，领导在地位上高人一等，连他的声音也是。我只好仰着头痴痴的凝望，仿佛看见了那铿锵的声音缓慢地从喇叭口吐出。我听不懂说的是什么，也从不在意，只觉得这声音很特别。要把几个音拖得很长，也许是为了引起村民的注意；每讲一段总要歇会儿，也许是留时间思索，也让自己缓口气儿。这并不是一种傲慢，反而觉出质朴的一番情味。

屋后土地的另一头，在水泥地旁，引出一条极窄极短的小道。不过几米杂草丛生的下坡，拐个弯，便与大路接了轨。这条路，大人们不常走，我也只在那是对它情有独钟。和小伙伴们赛跑时，我都是环屋一周地跑到家门前。虽然不知是否能快，或能快多少，但既然是“小路”，总不能比大路长吧。

小路下去不过一米，左手边悬空架着根差不多长的水泥桩通向一座老屋的阁楼。虽有“桥”搭路，但我却从不敢上去；木板的阁楼也上去过，踩上去咚咚的响，好像随时会被踩出个大窟窿，令我生畏。

小屋里住着的是极和气的一家。平时来往虽不多，但遇见时总会叫声爷爷、奶奶还有两位姑姑。我从门前路过，若是被他们瞧见，准要递我俩橘子或是其它什么的，以至于后来有事没事总爱往那跑。屋子门前栽着一簇粉嫩的小花，只记得种子像羊屎粒般。有时路过忍不住采上几朵，妈妈就以“男人爱花是个大傻瓜”来教训我。附近还有一株仙人掌，不知哪次好奇上前摸了摸，结果弄得手掌又痛又痒，用水也冲不净，倒给了我个不能乱碰东西的教训。

如今，田里的菜不知变了多少回，直到栽满了树木；那只邋遢的大喇叭不知何时连歪斜的水泥柱一起拆了；爷爷奶奶也搬了新居，人去楼空；门前的小花、仙人掌早已枯萎得尸骨无存。唯独不变的，是屋后的风景。

那只仿佛永不老去的松鼠还时常沿着窗边的电线跃过；四周的竹林依然长青；就连无人管照的那片荆棘都与竹子交织在了一起……

我站在屋后，为它们灌溉，享受着每一缕这些久别故友们赠与我的清风。恍惚之中，仿佛看见一个淘气的少年在屋后，这高大的阴影下，无拘束地畅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