卖瓜子的小姑娘

    夕阳渐渐隐去了最后一缕余辉，天立即暗了下来。头顶上，一片片铅灰色的冬云阴沉着脸。起风了，我紧了紧羽绒大衣:好冷啊!

    上一趟班车刚刚开走，郊区车站上只有我一人。我慢慢地来回踱着步子，排遣着心中的寂寞。“大姐，买瓜子吗?”我吓了一跳，循声望去，又是那个小姑娘。天很黑，她又站在暗处，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。“不。”我一边说着，一边慢慢地走近她，抱歉地笑了笑。

   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瘦小的约莫十来岁的女孩儿，两条细细的小辫垂在胸前，一双大大的眼睛正怯怯地望着我。一个月来，我每天放学在这个车站倒车时，都能看到她在这里卖瓜子。她从不象别的小贩那样高声吃喝着叫卖，她只是站在那袋瓜子后面，怯生生地望着等车的人们。

    车还没有来，站上这时也依旧只有我们两个人，我因寂寞无聊，便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她说起话来。

    “几岁了”

    “十一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.

    “瓜子是自家种的吗?”

    “嗯。”

    “住在哪里?远吗?”

    “不远，就在那儿。”她指向田边公路后的一片农房。

    “你家里还有什么人?怎么让你这么小的孩子来卖东西?”

    我本是有口无心地一问，不想那女孩却低下头，抚弄着衣角，半晌无言。

    本不该再追问了，但好奇心驱使着我，又不知趣地问下去:“为什么让你卖呢?”

    她抬头望了我一会儿，犹豫了一下，终于低低地说:“我爸三年前死了，只剩下我妈、我哥和我.我哥去年考上了大学……”

    她说起她的哥哥。那是个聪明的农村小伙子，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刻苦的精神，考上了一所著名的大学。大学的校园和农村可真有天壤之别啊，刚入学时，他目不斜视，耳不旁闻，一心苦读。可是不久，纯朴的他开始注意到同班同学笔挺的衣着，高级的生活用品，时髦的立体声录音机……这些，他一件也没有。他心里觉得委屈，觉得不平。于是，他开始不断地伸手向家里要钱。

    可是钱，钱从哪里来?

    她又讲起她的妈妈，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。她辛辛苦苦地在地里干活，勉强维持着一家三口的生活.儿子考上了大学，她真是连做梦都在笑啊。她哪里想到一年后儿子早已失去了原来的纯朴和可爱?可是，她爱儿子，她不能让心爱的儿子在别人面前显得寒酸，于是她拼命地干活，夜以继日地干，终于，她病倒了。

    妈妈病倒了，给哥哥的钱还没有挣到，小姑娘没有办法，只好背起这袋自己舍不得吃的瓜子，独自来到车站……

    我默默地望着这个小姑娘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多么可爱的孩子，那么懂事;那么会体贴大人;多么可怜的孩子，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要体味生活的艰辛I我感到一阵难过，我为他的哥哥而难过。难道这就是九十年代大学生的形象吗?如此虚荣，如此自私……!

    “嘀嘀”，车从远处开来了。我迅速地掏出一块钱递给那个小姑娘:“天这么冷，这么黑，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买了，你快回家吧。我也帮不了你的忙，这点钱请你收下吧!”

    “那不行!”她怎么也不收。

    “不要客气了，车已经来了!”我把钱往瓜子口袋上一放，转身要走。

    “你等一下了”她迅速地抓起两大把瓜子，把我的衣兜塞得满满的。

    我想拦住她已经来不及了。我刚一跳上车，车就在笔直的公路上飞驰而去。

    摸着兜里沉甸甸的瓜子，我久久地向后望着，那个小站已被远远地抛到了后面，消失了.但那站上卖瓜子的小姑娘，却好似依旧站在我的面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