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时,有一位秀才,姓崔名郊,诗和文章都写得很好。他姑母家有个婢女,长得端庄美丽,而且天賦歌喉,唱得非常出色。崔郊很爱她,她对崔郊也很敬慕。他姑母并不知道这件事,由于家境贫困,把这个婢女卖到某帅府去了。崔郊想念不已,但是大官的府第,怎能让普通人随便进去,而官家妇女又难得出门,崔郊因此没法再见到她。直到有一年的清明节,崔郊才偶然见了她一面。只见他日夜想念的人, 站在一株柳树下。好久不见,更觉得美丽可爱了。可是她现在是官家的人了,崔郊不敢走到她跟前去,她也不敢招呼他,两人的四只眼睛,只好远远地互相望望而已。崔郊十分怅惘,吟诗一首道:
公子王孙逐后尘,绿珠垂泪滴罗巾,
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
这段故事,被收集在唐末范摅〔Shū〕编撰的《云溪友议》 里,《全唐诗话》(旧传南宋尤袤撰)卷四也载,诗题为 《赠去婢》。
“绿珠”,西晋时女子名,为石崇所爱,而被权势者强夺。“侯门” ,指显贵之家;形容旧社会官家富户的门禁森严、府第很深,一般人不容轻易进入,叫做“侯门如海”, 亦比喻原很熟识的人,后因地位不同互相隔绝而疏远。清曹雪芹《红楼梦》第十七回:“侯门公府,必以贵势压人,我再不去的。”又第六回:“刘老老道:‘哎哟!可是说的了:“侯门如海”,我是个什么东西儿!他家人又不认得我,去了也是白跑。”
“路人”,亦称“陌路人”或“陌路”,指素不相识的过路人。《红楼梦》第七十九回:黛玉笑对宝玉道:“古人异姓陌路,尚然‘肥马轻裘,敝之无憾’,何况咱们?”形容情人或好友彼此分离后重逢时,竟像过路人一样不相识了,叫做“萧郎陌路”,或“陌路萧郎”。(萧郎,是女子对情人的称呼,也是唐时对男子的泛称。唐时也泛称女子为 萧娘。)
刘禹锡,字梦得,唐时洛阳(今属河南)人。他的文章和诗,写得都很出色,白居易推崇他为“诗豪”,韩愈、柳宗元都是他的好朋友。他曾为监察御史,因参加革新运动,贬朗州司马,迁连州剌史,也担任过苏州剌史。家在苏州的李绅,很敬慕刘禹锡的才名。这李绅,也能诗,当过“司空”(管工程的大臣,唐时称“工部尚书”),此时罢官在家,闲得无聊,常常酗酒遣闷。一天家宴,招待刘禹锡。李司空还命歌妓陪饮,刘禹锡喝得大醉,当场写诗一首《赠李司空妓》。诗是这样四句:
高髻云鬟宫样装,春风一曲《杜韦娘》,
司空见惯浑闲事,断尽苏州剌史肠。
《杜韦娘》是唐时的一种曲调。这首诗的头两句描写美丽的装束和动人的歌声,后两句大意说:你这位“司空”是看惯了这种奢华绮靡的场面的,觉得是极平常的事,可是我这清贫的“苏州刺史”却难得见到这种场面,因而,实在太激动了。
这个故事,见唐人孟棨〔qǐ〕《本事诗•情感》。诗的末句“苏州刺史”或作“江南刺史”。也有人说,这不是刘禹锡而是唐代另一诗人韦应物的故事,“司空”也不是李绅,而是杜鸿渐。——我们现在不必考究这些问题,反正都是传说,也未必真有其事。不过,由于这首诗而产生的成语“司空见惯”,却至今还沿用着,它形容对于生活中某些事物,早已看惯,毫不稀奇。
郭沫若《创造十年续篇》:“‘帝国主义,这种字样,在现今已是司空见惯了,但在当年却几乎是一种讳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