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了野菊花开放的季节。清晨，出了门，撒开脚丫，就往山上走。
这是个小镇，东西都是山，狭长的街镇就在两山间匍匐，无论上东山还是西山，都不远。出了门，沿丁字街走三、四百米，穿过公路，跨过小桥，就已到东山脚下。上山的路，一条是盘山公路，一条是山间小路。小路逼仄迂回，一般只有上地的人走，为了看花我选择了小路。爬过一段陡坡，向右，是一个“之”字拐，路两旁的灌木丛，相互交织，仿佛两堵墙，有点幽暗、压抑。徐徐转过弯，便亮堂起来，一边是斜坡，长满了洋槐林；一边是山崖，崖壁光秃秃的，而在崖壁顶端有一大簇野菊花，蓬蓬勃勃，随风摇曳，仿佛有人举着金灿灿的大花束，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，一阵喜悦从心底轻轻漫过……
转过第二个弯，是一条窄窄的山沟，沟两旁长满了野菊花，这里一簇，那里一丛，明明艳艳。好多地方的花，一簇接着一簇，一丛连着一丛，形成了花流、花瀑。低处的，密密匝匝，向前延伸；高处的，一束一束垂下来，花朵儿又一朵一朵地扬起来，似一张张俊秀的脸，嘻笑盈盈，盛满了阳光。路很窄，花朵就在襟袖之间，她们拉拉扯扯，牵牵绊绊，簇拥着我前行，浓浓的药香味四处弥漫，让人陶醉。野菊是一种药材，晒干可以泡茶，去火消肿；也可以做枕芯，清心明目。 而此时，我不想采她入药，也不想请她做我桌上的清客，我只想揽她入怀，轻轻相拥，做我的知己。杨万里有诗云：“未与骚人当糗粮，况随流俗作重阳。政缘在野有幽色，肯为无人减妙香。已晚相逢半山碧，便忙也折一枝黄。花应冷笑东篱族，犹向陶翁觅宠光。”是的，他是懂野菊的。在这个清冷的季节，开在山沟野洼的野菊，不与群芳争艳，不在篱边邀宠，聆听山间清风，静沐田野暖阳，不涉世态炎凉，不惹红尘妒火，随意自在，坦然从容，尽情地绽放着生命的色彩。也许，在有些人的眼里她有点孤高，有些寂寞，甚至卑微，而我知道她并不在意，她乐观、自信，有自己的坚守。正如我，躲在小镇，游走于山间河滩，孤独寂寞的背影里，自有我的追求，我的快乐。我很欣慰，只是她们是否愿意将我引以为知己呢?
穿过小沟，再爬上一段陡坡，就到了山腰。山腰低缓，开阔。瞬间，满山遍野的野菊花呈现在眼前，我震惊了，真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它。这满眼的野菊，如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，突然间绽开，笑声响满了整个山坡。这里一簇，那里一丛，一簇簇，一丛丛，一片片，从路边开到地埂，从地埂开到荒坡，从荒坡开到林际，就这样，随着层层叠叠的梯田，从山腰一直开到山巅，连人家的坟头上都没放过。她们一撮，一堆，或一片，挤在一起，有的推推搡搡，窃窃私语；有的打打闹闹，说说笑笑，似乎漫山遍野都是她们嘁嘁喳喳声响。这野性十足的野菊花！霸气的野菊花！肆意，狂放，开出了气势，开出了豪迈！野菊花，有谁还敢小觑你呢！你知道，这是属于你的季节，属于你的地盘，风雨能将你怎么样，霜露又能怎么样，你要尽情地绽放，尽力展示你生命的华彩！你虽然看起来纤弱，而骨子透出刚强，坚韧，”宁可抱香枝头老，不随黄叶舞秋风”，直到生命终结，你还保持着你的风范。你是花中的伟丈夫！你是花中的侠士！原以为可与你做知己了，而这是一个怎样的妄想啊?我怯懦于你的豪情、你的胆气了。欣赏着这遍野绽放黄花，耳畔似乎响起了汪峰的《怒放的生命》……
快到山顶时，山道与公路会合了，迎面下来一群晨练的女人，好几个还拿着大把的野菊花。她们说说笑笑，蹦蹦跳跳，活力四射，虽然大多已快到大妈的年纪，而神情里没有丝毫老的意思。她们大多在街上开着店铺，凭借一技之长，潜心经营，养家糊口，和男人平分秋色。她们还有一支舞蹈队，忙里偷闲，常代表镇上参加广场舞比赛。我们相互热情地打了招呼，便擦肩而过。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，我忽然想起网红教授陈果引用的一句话：“我自风情万种，与世无争”，这说的不就是野菊花吗？而她们，不也正是一朵朵盛开的野菊花吗？自来镇上，亲睹了小镇三十年来的变化，而正是她们和镇上那些和她们一样乐观自信，有活力、有激情、有胆气的人，创造着幸福的生活，使小镇一天天地变美。这时，放眼望去，山坡上有游弋的养群，还有在田间劳作的男男女女，不知谁的手机里放着铿锵有力的秦腔，那高亢、豪迈、而略带沧桑的声音，在山野间随风飘荡……
下山时，太阳已经升起来了，暖暖的秋阳映照着山川，野菊花开得更艳了。
作者简介
山月，女，麦积区中学教师，文学爱好者，静听花开花落，坐看云卷云舒。闲暇时喜欢旅行。